上文提到, 滙豐銀行作為一種「商人合作社」形成的存在, 可算是大英帝國的現代金融企業文化擴展現象。不過有一種非常傳統的中華商業文化, 反而也在同期立足香港, 演變成另一種世界金融中心, 這就較為少人提及。而這一點也足以證明, 只要有足夠的自由和保障, 其實不一定只有西方模式的金融業務能扎根和發展。

香港是世界第三大的黃金交易中心, 而這種交易方式, 是由中國傳統的金銀貿易模式演變而來。即使到了廿一世紀, 這種商業模式也並無式微的趨勢。大家可以翻查一下公開資料, 例如聯合國公佈的2020年國際貿易數據, 可以看到以下：香港在全球黃金出口排名第二, 而進口排名第六

香港既不生產黃金、也不擁有和控制他國的金礦… 這種純粹以黃金交易而形成的「金融中心」, 的確是甚有代表性。大家可以比較一下: 隨後排名的英國、美國、澳洲等等的情況。英國本來就是環球帝國，黃金貿易是她如日當天的年代擁有和控制全球大量金礦資源而形成。加上本來就是現代銀行業的始祖, 那麼英國排名很高, 是有她的條件。美國和澳洲都是黃金生產大國, 「舊金山」和「新金山」兩個名堂不是無中生有的。唯一例外是排名始終保持第一的瑞士, 這個才和香有可比較性:

瑞士是有力保障私人財產和金融自由的國家, 當年我在法國也問過我同班的瑞士同學, 到底是甚麼原因在這種「荒山野嶺」可以出現金融中心。他當然不介意我說荒山野嶺啦, 反正他也嗆我家鄉也不過是條小漁村嘛! 不過除了幽默, 他的答案也像他的國民風格一樣乾脆直接: 假如你的國家很講信用、而且四百年也沒有打過仗, 光是原始累積像畢菲特所講的「複合利率」都夠你發達; 再者當你附近的國家每逢出事(而且經常出事), 有錢人就把身家都拼命拿到你的銀行存放, 其實結果全不意外嘛。

而香港作為同樣「救生艇」式的自由城市, 所發揮的作用, 其實正正就和瑞士一樣, 分別只是崇山峻嶺和海邊小漁村, 這種主因地緣而來的「聚寶盆」效應也又自不待言。香港這邊的財金官員也是有研究過的。香港其實正正就是世界黃金貿易路線東半球的「中途站」。看來英國人下棋的確有一手。

香港交易所 2017年的專題研究報告指出, 按交易對手的分佈來分析, 香港和全世界的主要金生產貿易中心都能聯繫起來。而數據顯示: 香港的大量交易是受益於作為中國的黃金進出門戶 – 香港處理了中國 68% 的黃金進口量。

中國的「傳統」商業模式反而是在香港很完美的保存了下來, 這反而可以解釋為甚麼中國自己反而在貿易世界裡要要靠香港。革命也者, 革了傳統的老命嘛。在英國治下, 香港既没有進出口限制 (只需要取得海關的黃金進出口貿易商的合規牌照) 也沒有對黃金交易征稅 (只視作一般商品), 絕對是自由貿易的表表者, 這點成功之道不用請教佛利民啦。不過這種成就並非由西方金融文明所帶動, 反而是最有中國傳統特色的「行會自律」模式, 可以在香港茁壯成長、根深葉茂。

主持這個世界第三大黃金交易中心的《香港金銀貿易場》, 是由在港華商所發起的自律行會 (又是一種商人合作社模式啊), 1910年在港正式成立, 現時擁有超過170個註冊會員。而由行會「認可煉鑄商」所提供的「黃金標準」為全球黃金交易所認受。而會員之間的交易, 只需要信賴認可蓋章的票據就可以, 行內稱之為「紙黃金」。這個的確是「牙齒當金使」的最佳代表。

2019年在港營運的黃金工場超過220家、黃金進出口企業達到 3,360家。按《香港珠石玉器金銀首飾業商會》的資料, 品質保證和誠信保證, 扎根到所有掛得出認可金號標誌的零售商店。

而由此而引伸和支撐起的大規模商業和金融服務, 也是香港服務業的重要支持力量之一。大家可以參考交易所以上的報告內容可知。

大家可以比較一下, 最近中國大陸的黃金新聞, 就是所謂「黃金託管服務商」, 竟然可以「捲金潛逃」, 但「授權」經營的「中國黃金」和「山東黃金」兩家「著名金舖」, 竟然第一時間出來撇清責任, 指責出事的店舖原來是「違規經營」! 所謂「授權經營」的內容, 並不包括「黃金託管」云云 (原來又沒有甚麼規矩可言), 那就是「信者自作自受」囉。

而早前另一宗大新聞, 就是原來由金號存放到銀行金庫的黃金, 也可以大規模造假! 超過19家銀行「受騙」涉款多達 190億元人民幣。而按中國官方報導：這個犯罪集團組織嚴密，分工明確，從材料選購、加工、運輸，以及辦理質押貸款業務，都有專人負責。而且銀行業金融機構內控管理存在諸多缺陷。一是貸款三查（貸前調查、貸款審查、貸後管理）形同虛設；二是押品管理嚴重失效；三是業務開展盲目激進。

這種看似「哦, 原來如此」般的輕描淡寫, 但就足以說明, 香港的商號如何按照傳統商業原則去辦好信用和交易, 也不知道世上原來有另一種革命性創新, 叫做專門一條龍造假。而自由城市作為保障金融交易的條件, 的確不是完全照抄西方那一套, 反而是香港提供了一個現代法治環境和全球化的連接機遇, 使得傳統中國金融業務模式可以發揚光大, 甚至領先全球。有時大道理可以很簡單, 此即一例。

(1) source : https://comtrade.un.org/data/

(2) www.hkex.com.hk/-/media/HKEX-Market/News/Research-Reports/HKEx-Research-Papers/2017/Rpt(Gold)_20170710.pdf

(3) https://www.rfa.org/cantonese/news/cn-gold-03272024055842.html

(4) 假黃金騙真錢190億中國銀行監管系統疑疏漏, RFI 2018年2月4日, https://www.rfi.fr/tw/%E4%B8%AD%E5%9C%8B/20180204-%E5%81%87%E9%BB%83%E9%87%91%E9%A8%99%E7%9C%9F%E9%8C%A2190%E5%84%84-%E4%B8%AD%E5%9C%8B%E9%8A%80%E8%A1%8C%E7%9B%A3%E7%AE%A1%E7%B3%BB%E7%B5%B1%E7%96%91%E7%96%8F%E6%BC%8F

圖片來自網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