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在忒修斯之船上嘅香港人

---

聲音導航 - 開聲「聽」文章

早幾個星期，有唔少朋友都同我分享咗 YouTube 頻道 「皮毛小知識」當中嘅一條片，內容係講香港人嘅身分以及古希臘嘅一個哲學命題：「忒修斯之船」。條片製作得好好，情理兼備，值得推介。

「忒修斯之船」（Ship of Theseus）是個經典嘅思想實驗。話說，傳說中殺死牛魔王 Minotaur 嘅英雄忒修斯，佢當年遊行於愛琴海嘅一艘船，原來響佢上咗神台之後仍然一直航行，只不過舊嘅部分逐漸被更換成新嘅。

係咁換下換下，到最後艘船上原來嘅每一條木，每一口釘都換晒，原來嘅部分完全無留低；到咗呢個時候，艘船仲係唔係原來嘅 「忒修斯之船」？

忒修斯之船，所指嘅究竟係硬件？定係背後非物質嘅成份？一件事嘅本質究竟係乜？係構成部分嘅總和？定係仲有其他嘢？

甚至乎有人會從呢個哲學實驗引伸出：「任何事情，任何身份同概念，都一定會隨時間流逝。佛系咁講，我執係多餘嘅；諸法空相，不生不滅。」

後現代少少咁講，一件事係乜，都要考慮每個人主觀嘅感受；而每個人嘅主觀感受，都可以唔同；每一代人嘅觀念，亦都會隨時代變化。

過去幾十年香港人呢個身分都一直變化。每代人，都對自己呢個身分有唔同嘅理解。七、八零年代之前，香港人嘅身分只係過客，連個城市，都係借來嘅時空。當時如果你問一個香港人：「你邊度來嘅？」佢可能會答你佢嘅「鄉下」係邊度。

七、八零年代之後，隨著粵語流行文化嘅蓬勃發展，再加上普及教育構造出嘅集體回憶，呢代香港人漸漸開始有自己嘅身分。但偏偏與此同時，香港呢個地方又遇上前途問題。可以話，香港人嘅身分認同裡面，一直都有呢種不安同危機感。

九零年代之後嘅大概廿年，我哋曾經以為「中國人」同「香港人」呢兩個身分可以並存，亦即係當時大多數人所理解嘅「一國兩制，港人治港，高度自治」。呢段日子嘅香港人，雖然多少都有啲優越感，但亦唔會介意話自己係華人。

正當我哋仍然以為五十年不變，中國大陸嘅民族主義情緒漸漸變得更主流，更表面化。最初，大陸嘅知識份子會叫呢類新民族主義份子做「糞青」，多少都帶啲貶義。到後來，知識份子漸漸被滅聲。取而代之，就係一班既自卑亦自我膨脹嘅「小粉紅」。

曾經我都會諗，會唔會因為中共自知突破唔到經濟同社會嘅發展樽頸位，所以由 2000 年代中開始煽動民族主義情緒，用來製造新嘅理由去延續專制嘅模式？但諗深一層，過去百幾年來，中國一直都有股潛在嘅民族主義情緒；呢股力量之大，並唔係任何人可以刻意營造出來。與其話中共精心策劃目前嘅呢種漢民族至上主義嘅浪潮，不如話中共本身亦都係呢種社會氛圍之下嘅產物。

不論係香港人抑或中國人，呢啲集體嘅身分認同，何嘗唔係好似「忒修斯之船」一樣不斷咁變？廿年前，又點會想像到有人會去玩漢服 cosplay？

與其去諗，十年，廿年後，香港人嘅身分仲會唔會繼續，我建議不如換個角度去諗，點樣可以令香港人呢個概念，可以繼續落去。

一個族群要有共同嘅身分認同，必須要有兩個半條件：

一，就係要有個大家都相信嘅 creation myth。就返忒修斯之船做例子，如果唔係有忒修斯，只係求其咁講「有一艘船」嘅話，個故事根本講唔落去。中國人，成日講五千年文化，但其實點解要講到咁遠？係咪講遠啲就勁啲？

其實由孔子嘅時候，呢種身分建構工程就不斷咁僭建。春秋戰國嘅時候，就講到周公制禮作樂。漢代，就獨尊儒術。唐宋年間，知識份子又返去「古文運動」，貶低魏晉年間傳入嘅各種新文化。雖然有好多人都話崖山之後無中國，但其實呢個講法先至最大中華膠。結果去到廿世紀，呢個 creation myth 吹到去三皇五帝。但其實同一個時期嘅歐洲，好多民族主義份子都好沉迷呢種血統論；呢個現象並非神奇國度獨有。

至於香港，北京一直好想將呢個城市嘅 creation myth，講到係係英國人發動鴉片戰爭強佔香港，然後就不斷欺凌中國人，1997 年就係民族復興嘅里程碑。當然，呢個版本同我哋嘅親身經歷有好大分別，但係當時大多數人都無乜點關注呢個觀點上嘅分歧，只係覺得北京想點睇係佢哋嘅自由，最緊要我哋一樣有我哋嘅自由。

但自從 2010 年左右，香港本土主義漸漸走向主流，亦越多越多對香港歷史嘅研究；呢兩個現象，其實二而為一。

除咗以上所講嘅 creation myth ，集體身分認同第二個好重要嘅元素，就係文化。文化，最基本係語言同文字。但對一般大眾，飲飲食食過時過節呢啲一家人，一班朋友會一齊做嘅生活習慣、風俗，潛移默化嘅威力先至更大。

又用「忒修斯之船」做比喻，我會話，艘船雖然最初以船主忒修斯去命名，但呢艘船最重要嘅本質，係之後嘅船主同船員會不斷保養呢艘船；呢個習慣，先至呢艘船嘅靈魂。

其實我哋一直都不斷重新咁去建立屬於自己時空嘅生活同文化。一群人嘅身分，就好似一個有生命嘅主體，雖然組成部分，甚至外觀不斷變化，但最重要嘅一點其實係呢個有生命嘅主體點樣同環境互動，點樣求存。反而係當呢個群體停止變化，唔再推陳出新，咁先至係進入倒數階段。

從前香港人嘅定義，就係呢個城市裡面生活嘅人。但大自然又好，人類嘅大歷史又好，環境變化往往都會令到人口遷移。反而係全體都企定定唔郁，風險先至係最大；be water, my friend 。

未來嘅香港文化又會點？可唔可能落地生根，開枝散葉？我又要點樣去孕育我哋版本嘅 creation myth？以上呢啲問題，肯定唔會只係得一個答案。甚至乎，往後嘅日子，唔同地方嘅香港人、新香港人，都會爭住認係最正統嘅香港人。唔緊要，有人肯爭住認係香港人，總好過冇，你話係唔係？

圖片由作者提供

---

PREVIOUS ARTICLE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