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老解入城的日子
在89六四之後,我任職的英資公司來了一位新同事,是年輕英國白種人(下稱鬼仔,這亦是他一向的自稱),中英交換學生,剛剛在中國大陸畢業,公司安排他坐在我隔離檯工作,我們互不從屬,正因如此,我們成為很要好的朋友——用今天的匪語而言,我勾結了外國勢力。
鬼仔能書寫很好的中文,某次我們與他及其居港英國朋友在尖沙咀吃上海菜,其中還包括任職香港某大學出版社編輯的香港人,大家手寫點菜單後,把菜單傳閱,鬼仔竟然修改了我們錯處——宮寶雞丁誤寫成公保雞丁,頓時令身為華人而且用中文搵食的我感到奇恥大辱,雖然公保二字不是我寫的,但傳閱時一眾華人都看不出錯處,卻被鬼仔點了出來,試問我們有何面目再見江東父老呢?
由於我和鬼仔在公司坐得近,差不多每天都一起出外吃午飯,由於公司所在區域沒有甚麼食肆選擇,所以我們經常大快活,一次飯後我請他在涼茶店吃亀苓膏,而且說明了此物的用料是甚麼,我預料他會拒絕進食的,但他卻竟然照吃無誤。不過,當年他不肯吃鳳爪,縱然經過卅多年來在香港的薰陶,於今仍然拒絕進食。
鬼仔與我們溝通絕少用英語,盡量用普通話,說來亦好笑,我說普通話的能力就是跟他學的,而我亦從生活上教他說港式粵語及一些掌故。當年一起上班的日子是開心的,但始終天下無不散的筵席,我們都先後離開了任職的公司,我北上大陸攪小生意,而他,北上任職英商高層。
雖然大家所處城市不同,但都一直保持聯絡。在1997年初,他提出我們一起歡渡「回歸」大日子的計劃(他不認為交還香港是英國的失敗嗎?)——他從大陸南下香港,在尖沙咀租用望向維多利亞港的酒店房間,約同我也熟識的居港英國朋友,任職大學出版社的朋友,和一兩位以前公司的香港人同事,在酒店睇電視直播和維港煙花,劈酒聚談,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安排,我當然不會錯過。於是97年6月30日下午5時,眾人都準時現身酒店房間。
當日香港一直下着大雨,是天公對香港未來的暗示嗎?電視不斷直播和重播着與政權交接的相關歷史事件與活動新聞,大家就圍坐在電視機前看着,其中一幕是港督彭定康告別港督府的播映,當時由在現場的銀樂隊於雨中奏出《天祐女皇》,突然間聽到從座椅後方傳來「扑」一聲,擰轉頭一看,見到鬼仔與居港英國朋友都從座椅站起來立正,我們一眾香港華人初而錯愕,繼而會心微笑,雖然我們沒有站立,但大家都靜下來,尊重友邦嘛。
該晚多次聽到英國國歌及中共國歌,因為有很多交接儀式進行,加上電視重複播映,到了深夜,解放軍駐港部隊在滂沱大雨下入城了,香港人是否真的獲得了解放呢?還是被箍得比殖民時代更緊呢?從事實看來,舉凡號稱解放的及被解放的地方,新的統治者都是極權獨裁政體,在其治下的人民固然沒有得到真正的解放,反而是被逼生活在更封閉更無助更無奈的狀況,最重要是比以前的自由度更低,中外皆如是。
英國管治香港一個半世紀,香港人懂得唱全首英國國歌者百中無1,我甚至夠膽說是千中無1——除了開玩笑的第1句「個個揸住個兜」之後就無以為繼了,原因是港英政府從沒要求市民學唱懂唱,這也是港英的管治技巧,明知香港華人多的是大中華膠,要唱英國國歌必然引起反彈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就當冇嘢算數。亦因此香港人對甚麼國歌國旗從來都沒有感情,甚至戲謔英女皇為事頭婆皇夫為拖鞋王,亦沒有人因此入罪坐牢。有一些國家,在娛樂活動開場或散場時會奏國歌,香港就沒有這個習慣。以前英資電視臺「麗的電視」每晚停播前都會映現英女皇照片及配播英國國歌,全港觀眾都不約而同站立起來——行埋電視機熄掣,因為當年未有遙控器。
日前香港一場球賽,因有數名觀眾在奏國歌時沒有站立或背向賽場而被惡警拘捕,被指違法。就算與一個三九唔識七的路人相遇,我們都會尊重對方,因為他沒有對你不利,大家以禮相待就是了,但對於做壞事多到罄竹難書的人,值得你對他尊重嗎?由這個做壞事的人攪出來的標幟標識,值得你站立尊重嗎?香港人之所以是香港人,就是有香港人的基因——崇尚自由不受管束(當年偷渡者除經濟因素外就是要投奔自由),加上香港人的軟幽默,在球賽強制香港人尊重無聊標幟標識,第一個結果將會是減少球場的入場人數,至於後續的發展,不妨放長雙眼睇落去。
(圖片取材自互聯網)
鴛鴦啟示錄 - 小阮子
(逢一)
在89六四之後,我任職的英資公司來了一位新同事,是年輕英國白種人(下稱鬼仔,這亦是他一向的自稱),中英交換學生,剛剛在中國大陸畢業,公司安排他坐在我隔離檯工作,我們互不從屬,正因如此,我們成為很要好的朋友——用今天的匪語而言,我勾結了外國勢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