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與紅歌的一段緣


我與紅歌有一段緣,今次借此談自己和香港的歷史。

移民來英,香港基本上所有書籍雜物都運來了,但有兩樣除外:一千多個舊火柴盒,以及家父遺留下來的一批黑膠唱片。這批唱片,都是中國音樂、舞曲、紅歌,是家父楊偉舉當年編舞用的。他長期在學友社搞中國舞。學友社不是學生組織嗎,與舞蹈何干?學友社早期的全名是「學友中西舞蹈研究社」,舞蹈一直是其中一個吸引官津補私學生親近、認識中國的媒介。城市當代舞蹈團的香港舞蹈口述史《拾荒者》,有一章是家父的:「創作過不少作品,包括一九六二年香港大會堂開幕節目之一《仙羽神弓》。」

我先天四肢不協調,學過社交舞也中途放棄,無力繼承家砵,反而很有興趣唱歌,年幼時精通卡通片兒歌,及後聽家父的唱片成為一大娱樂,紅歌琅琅上口;《義勇軍進行曲》不用說,《國際歌》、《歌唱祖國》、《社會主義好》、《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》、《大海航行靠舵手》、《黃河頌》都懂。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參加大圍某社區合唱團,唱過不少紅歌。當時想法是,當藝術歌唱吧,政治歌曲撇除其政治背景,都有一定觀賞價值。

這個想法,2019年後徹底崩潰。反送中運動爆發,內戰狀態延續至今,再唱這種歌,情感上、象徵意義上等於在港人傷口撒一把鹽,愧對為香港犧牲和付出的你我他。

然後,我被港共批鬥。諷刺的是,2020年三月家父出殯,中聯辦 (家父曾任職) 派人弔唁;兩個月不夠,由它策劃的「庚子科場案」改變了我的下半生,我離職前過着淚流滿臉的流離生活。政權不惜催毀整個考評機器,將一個「紅二代」逐出考評局,過程驚心動魄,一切仍歷歷在目。

自此之後,紅歌就像我在考評局的最後歲月般,淚味盎然,恥辱感取代了藝術感。我不是戲子,不懂裝模作樣,演唱紅歌時需要的熱誠澎湃,經過這幾年的經歷,我已經做不到。我可以不隨便講粗口罵這個政權,但它的歌我實在唱不出口。現在我上YouTube,只會聽王傑、巫啟賢、台語歌,不會再聽紅歌了,除非有工作需要。

紅歌本質是政治宣傳、意識形態。文革經常發生這種事:凡購買毛澤東著作、畫像,一律要用「請」字,以示尊敬。紅歌歌頌的就是這種神權。紅歌作為歷史和政治素材,完全OK,可以理性探究,但中國人若繼續以崇敬、敬畏之情演唱,那簡單是有違國安,維護落後神權,阻礙中國前進。

 

圖片由作者提供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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